2010年9月9日

將醫師帶到臨終病患的病床旁


—— PAULINE W. CHEN, M.D.
      紐約時報  June 3, 2010

當D(一位三十五歲左右的女士)知道自己即將因為愛滋病而死亡的時候,她著實地認為即使到了生命終了的那一刻,自己也會跟活著的時候一樣無家可歸、孤獨、舉目無親。
如果不是亞歷山大醫生(Dr. Jason K. Alexander)——當時他還是個醫學院學生,她這樣想也許是沒錯。

兩年前,亞歷山大醫生和其他四位同學發起了一個計畫,讓醫學院的學生和那些即將過世而沒有親友陪伴的病人兩兩配對成一組。他現在回想起那個時候說道:「我們想要對那些別人避之唯恐不及、不想應付的病人伸出援手。」
這項計畫隸屬於新澤西藥理牙科大學新設立之人道精神中心,它不僅幫助了病人,也幫助了正因所愛之人罹患末期病痛而受苦的家屬。這個人道精神中心提供四年的獎學金給具有傑出學術與社會服務紀錄的學生。

D是這項計畫的第一批病患。在罹病的前幾年,她的家人早就將她拒於門外。
亞歷山大醫生講述第一次與她會面的情景說:「我那時還是個醫學院的學生,我走進病房跟她說我只是去那裡跟她聊聊。一開始她很憤怒,她都已經快要死了,但是一逮到機會就要攻擊我。」
當亞歷山大醫生準備離開病房的時候,想起了指導教授給的忠告:讓病人來引導你們的對話。他說:「我向她的憤怒舉雙手投降,並且告訴她說,我們其實也不一定要聊。」然後,他試著「擁抱那種震耳欲聾的死寂」。
幾分鐘之後,他聽到了一個聲音從D坐的地方發出來。憶起那一刻,他說: 「我看見淚水從她的雙眼滑落,然後她開始嗚咽地說她很害怕,都沒有人陪伴她。」

在那次的會面之後,亞歷山大醫生幾乎天天去找D聊天。就這樣持續了好幾個月,直到她過世。

這項計畫是由學校發起的,資金一開始則是來自於新澤西健康照護基金會的捐贈(320萬元)。許多人相信這項計畫對於醫學教育的擴展――更加強調醫療照護的人性面――有所貢獻。
選擇以醫療作為職業的人相信他們自身擁有某些屬於天性的理想與志向,但是,這些理想與志向通常都被壓抑。

這項「人道運動」負責人的身分除了是一般民眾,同時也處於醫學教育的體系之內,他們雖然把重點放在以病患為本位的醫療照護模式、醫師的專業,以及提供未就保與災難援助的門診等課題上,但是這些課題幾乎都有個共通點,就是認同那些他們認為屬於天性的理想及志向。

高德基金會這個非營利組織在過去的二十年來持續贊助這項活動,包括了超過150萬元的研究、演講與研討會經費。其董事長暨執行長珊卓(Sandra O. Gold)說:「我相信醫師們選擇這門職業,一定有種嚮往。但發生在他們眼前的一切都在勸他們和這些人道精神的理想保持距離。」
這個基金會最特別的是,他們主動開始並且持續地支持了兩個國家型計畫:高德人道精神榮譽學會(the Gold Humanism Honors Society),以及白袍典禮(white coat ceremony)。高德人道精神榮譽學會是一個依據醫師的臨床專業能力和對待病人的態度來招收成員的學會。而在美國多數的醫學院裡已經成為一種傳統的白袍典禮則是在一個正式的場合讓醫學院的新生宣讀醫師誓言(Hippocratic Oath),承諾以慈悲照料患者接著,聆聽傑出人道運動人士的談話,並且接受他們人生中的第一件白袍。

新澤西健康照護基金會的創會理事長萊斯特(Lester Z. Lieberman)說:「我們希望透過這些計畫對年輕的醫生產生一些影響力,讓他們走出去實踐理念,把他們的病人真正當作人類來對待,並且敦促其他的醫師也這樣做。」

但批評者指出過去幾個世代失敗的結果,認為這些計畫所帶來的好處頂多也只是短暫的。他們覺得年輕的醫生一旦接觸到了實習與訓練的殘酷無情,以及現實、迫切的經濟問題,他們甚至會放下自己最珍視的理想。

然而,研究這些新行動所產生之影響力的人卻不這麼認為,他們認為在過去的二十年內,人本精神這一門「學問」不算是有太大的進展。說是有所進展的話,也只不過是現在再次用人本精神來幫助我們嘗試過去曾經失敗的,然後看看行不行得通而已。所以過去並不能算是真正的失敗。

紐約西奈山醫學院的副主任,也是高德人道精神榮譽學會會員的史登醫師(Dr. David T. Stern)說:「現在,我們已經有了評估醫療行為的途徑,而且也正因為有這些途徑,我們才能開創不同於以往的局面。」他還說,當我們在確認醫學倫理的行為時,曾經要「看了才知道」是否真是心存仁慈、以病人為本。但現在,校長和教師們能夠以人道精神的實際評估指標進行衡量。這樣的衡量方式讓教師可以更有效地去形塑、肯定以及鼓勵學生的某些行為。史登醫師說:「現在,學生都能體會主張這些的人並不是在什麼討人厭地唱高調。」

有些活動像是白袍典禮以及一些越來越受歡迎的計畫——比如那些把醫學院學生帶到臨終病患病床旁的計畫——因為執行的普遍性,所以有助於將一些人道精神的觀念根深蒂固地建立在更多醫學生與病患間的談話與觀念之中。新澤西藥理牙科大學人道精神中心的主任暨外科助理教授威爾森醫師說:「我們已經有能力去營造一個安全與舒服的環境,讓人們表達出一些他們也許在十五年前並不是那麼願意透露的想法。我們這些主管、教職員和學生確確實實較以往更加感受到這樣的現象。」
接著,這樣的感受會促使學生們堅持自己的抱負。比如說,就在新澤西藥理牙科大學醫院裡,亞歷山大醫生和其他同學所發起的計畫在過去的兩年中已經幫助了將近二十名的病患與好幾個家庭,而且現在在那裡,已經不太有病患孤單地離開了。雖然這五位計畫發起人(包括亞歷山大醫生)剛於這個星期畢業,但是他們的計畫仍會繼續下去。這都要感謝教職員以及行政上的支援,其中還不乏剛出爐的人本主義學者。

史登醫生說:「高登基金會和其他單位所做的已經將人道精神的語言帶進了醫院。在醫院裡談談仁慈與尊重無妨,我認為這樣做已經為醫生還有病患帶來了改變。」


D堅持要護士安排亞歷山大醫生在可能是她最後一個聖誕夜的那晚來巡房。護士委婉地提醒D,那時正值醫學院寒假期間,所有的學生都回家過節了。
但就在午夜之前,亞歷山大醫生出現在病房門口,帶來了為她買的耶誕卡。D看看他,再看看護士, 他們三個人開始哭泣。

她,不再孤單一人了。


 (原文來源 :http://www.nytimes.com/2010/06/03/health/03chen.html?scp=1&sq=Bringing%20Doctors%20to&st=c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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